“从他们出家算起，五六年的功夫，就是天赋异禀，也绝对不到可以讲经论佛的地步，所以这十八个高僧，每次的会面很是蹊跷。我今日去义庄再验了一次尸，所有人的体内都中了月见花的毒，这种花产自西南道一带，而他们都是从西南道一带出来的，其中太过巧合了吧。”

永王听着狄仁杰的话，突然反应过来，抬着头问道狄仁杰。

“你说，毒在肠胃之中？”

听着永王的问题，狄仁杰点了点头，永王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。

“那就是说，你让仵作，把他们的尸体给...”永王的话没有说完，手底下比划了一个刀斧劈砍的动作。

狄仁杰点了点头，永王长舒了一口气，他一直听闻狄仁杰破案的时候，胆子极大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，但却没想到他有这个胆子，将十八位高僧的尸体，开膛破肚。这要是传出去，狄仁杰哪怕是破了案，恐怕也要遭信徒非议。

永王不禁暗自感叹，这长安城第一神探，果然是胆魄过人，行事非比常人，若非如此，也得不到今天的这份名头来。

“金龙寺主持的俗家名字叫什么？”狄仁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，他扭头问向了徐言。

徐言仔的眼珠子转了转，仿佛回忆了一刻，然后毕恭毕敬的向狄仁杰答道。

“禀大人，未曾记录。”

“那金龙寺主持的记录之中，他出家那一年，多大岁数，是哪一年？”

“是三十五年前，他出家之时，已经三十岁了。”徐言不假思索的回道。

狄仁杰倒抽一口凉气，先前在义庄他无意中的一瞥，瞧见了金龙寺主持悟恩身上的臂膀上，似乎好像有着刺青似的的东西，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月见花的事，便也没多挂记在心上，方才思索的时候，狄仁杰一边想着徐言所说，他的脑海里猛的回想起那个刺青。

再加上方才徐言所说的岁数，狄仁杰的脑中，便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。

“王爷，如果下官判断的没错，金龙寺主持悟恩，俗名应当叫做，沈裘。”

“未曾听过。”永王摇了摇头。

“四十年前，西南道一带曾有一名恶徒，叫做沈裘，他辱掠，无恶不作，尤其善用毒药，每次污妇女，都用了毒药，受害之人神志模糊，什么也记不起来，也记不清这人的相貌。”

“竟然有这种事情。”

“不错，后来沈裘越发张狂，在山头上自立山寨，案情涉及多州，西南道御史亲自派人抓捕，虽然剿灭了山寨，但是沈裘和起手下的一众头目，却自此不知道下落，又因为没人知道沈裘到底长什么样。便也没有了下落。”

“唯一能够识别沈裘身份的，便是他的右臂之上，有一条蛟龙的刺青。”

“而这个沈裘失踪的那一年，就是三十五年前，悟恩出家的那一年。”

永王倒抽一口凉气，狄仁杰话中的意思他已经能够领悟大半，狄仁杰讲这么一段故事，话中之意，再明白不过，沈裘是西南道人，悟恩也是西南道人，那月见花产自西南道，沈裘善用毒药，这毒药又出现在十八位高僧的肠胃之中。狄仁杰无非想说，这悟恩大师，就是那逃亡三十多年的逃犯，沈裘！

徐言从西书房出来的时候，已经将近亥时，天色不能称之为暗了下去，而是彻底的入了夜，洛阳城倒是有这点好处，从不闭坊，但是夜里巡逻的捕快与坊正，便要比白日里还要加多一倍。

再去金龙寺，必然要永王陪同，替狄仁杰撑腰，他才好继续调查，好在只用了一天，离天海处斩还有两日的时间，狄仁杰觉得时间虽然说不上一定够用，却也宽松了不少，其中至少有一半要得益于徐言这天赋异禀的少年。

徐言的案牍之术不得不让狄仁杰佩服，不仅看完了一人之高的资料，而且过目不忘，更为难得的是，他能够从庞杂的资料之中，通过交叉对比，选出其中最为关键的线索来。这是连一些经验老道的文官，都要做上许久，在案牍之术摊开来一桩桩一件件比对，才能办到的事情。

而这个徐言，仅仅只是双目一闭，稍稍回忆，就在三两个弹指的功夫间，得到了结果。如此天纵奇才，日后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，狄仁杰轻轻叹了一声，英雄出少年，果然不是一句空话。

他自十六岁上长安起，至今已经有六年了，十八岁官拜大理寺少卿，转眼间四年过去，如今被指派洛阳，虽然四年间大小案件破了无数，名满长安，却对这官场，仍旧看不清楚。想到这儿，狄仁杰走向自己宅邸的步子便停了下来。

尽管他的身子已经很疲惫了，但他却毫无睡意，他忍不住的开始思忖起来，金龙寺主持悟恩既然是沈裘，那么他的仇家自然数不胜数。但是道衍和宏念等人又为什么要撒谎呢。所有谜团的中心无非是天海大师这人。

狄仁杰的脚下不自觉的朝着洛城的大牢走去，即便是深牢大狱，身为钦差大臣的狄仁杰也可以随意出入，更不要说他的腰上还别着永王的腰牌，更是通行无阻。

狄仁杰走到洛水边上，洛水贯穿洛阳城，洛阳城的大牢在洛北的东北角，狄仁杰乘着小舟过了洛水，到了洛阳北之后，又朝着大牢走去，这一路上他的疲惫感倍增，但他却仍旧没有丝毫的睡意。

牢狱门口的狱守老远就瞧见了狄仁杰，身子站的笔挺，平时这大牢就没什么人来，更不要说在夜里。洛阳的大牢用的贴条牢门，除了土墙之外，更要糊上一层特殊的涂料，这层涂料干燥之后，密不透风，水火不侵，想要挖开必须要大工程，更是不可能的。

大牢内部坚如铁壁，加之洛阳城内也许久没有大案，顶多是三两毛贼，或是江湖骗子，这些牢狱的狱守早已习惯了懈怠，没想到今夜里见着钦差大人到了，打瞧见的第一眼，便站直了身子。